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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看不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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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和醒的很早,大約四點鐘就睜開了眼,睡不著,無論閉上多久的眼,腦袋還是清醒的很。這毛病從知夏去世之後就有了,她自覺也並不是有多難過,就是莫名睡眠少了。

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,木質的床板發出行將就木般的吱呀聲,估計一門之隔的程景明都能聽見,春和覺得自己應該消停一會兒,可是控制不住自己。

在床上翻滾的第n個來回的時候,程景明敲響了門,低聲問她,“怎麽了,不舒服嗎?”

她心裏咯噔了一下,果然還是吵到他了,都說男孩子睡覺會更沈一點,沒想到他卻挺警醒。

“我沒事,就是睡不著。”她回答,聲音裏帶著些無奈。

在這樣的早晨,這種對話帶著點兒難以言說的暧昧。

門外的他似乎是笑了,“睡不著出來吧!我陪你出去走走,這會兒雨已經停了,巷子那頭的公園大概景色會不錯,我們去瞧瞧。”他語氣低著,近乎在在哄,試圖轉移她的註意力,都說後半夜,是人最脆弱的時候,他不知道她為什麽翻來覆去睡不著,只怕和陸知夏有關。

春和“嗯”了聲,從他的床上爬起來,那床鋪有一點連綿陰雨造成的黴味兒,混著香皂水的味道,不算刺鼻,但是也不算太好聞,春和一整夜恍恍惚惚,都沒註意,這會兒清醒了鼻子卻靈光了。

她笑著搖了搖頭,俯身整理了一下床鋪,讓它顯得整齊一點。

推門出去的時候,程景明靠在門框上在抽煙,看見她出來,悄無聲息地掐了,撚滅扔在垃圾桶裏,他側著頭,細細的打量她,燈光半明半昧間,是她略帶憔悴的臉,他想起這丫頭的身世,又想起知夏的身世,心一軟,語氣連帶著也軟了,問她,“出去走走?”

春和點點頭,目光落在地毯上,被子胡亂地堆在上面,那本不知名的英文書是翻開的,放在枕頭旁邊,春和指著問他,“這是什麽書?”

“教父”。

春和由衷感嘆,“你英文挺好啊!”一直覺得像他這樣的人,學習應該是一塌糊塗的。

他說,“隨便看看而已。”語氣很是散漫。

春和彎腰把書拿起來,翻了兩頁,她對字母不是太敏感,寫寫卷子還行,看英文原著還是很吃力的,須得把所有單詞轉換成漢語再行組句理解,十分吃力。她把書放下了,“要不你接著睡吧!我自己出去走走,待會兒就直接回家去了。”吵醒他,總覺得不好意思。

他沒答話,回身去換了鞋子,抓了一把零錢揣在口袋裏,便擡步往外走,招呼她,“走吧!”

他這人……

雖然大部分時候看起來散漫沒有攻擊性,甚至有些說不上來的溫和,但其實他這人做事是帶著一點兒不由分說的強勢的。

春和只好跟上去,走在他身後,平視的時候能看見他的背,寬闊而溫厚,帶著少年人少有的挺拔和安全感。

“你今年……多大了?”春和湊上前問了一句。

他歪著頭看她,似乎是想了一會兒,回答,“二十歲。”

“二十?”她有些驚訝,高中生二十歲,年紀已經算很大了。

“嗯,”他點點頭,但是沒解釋什麽。

出門,沿著後巷往裏走,清晨這時候路上並非很清靜,上早工的工人們早已起了床,就著昏黃的路燈在路邊油膩膩的早點攤吃著包子豆漿油條,程景明去就近的便利店買了口香糖和礦泉水,把口香糖遞給她,“早上自來水管的水總是有股洗衣粉的味道,昨晚忘記存水了,先這樣洗漱一下吧!”他把礦泉水擰開,示意她俯身,“人工自來水,洗洗臉。”

春和“哦”了聲,往路邊站了站,微微岔開雙腿,彎著腰,伸手去接他倒出來的水,就這樣洗了一把臉。

然後換他。

春和記得知夏說:“江縣的街巷裏弄,充斥底層人民的喜怒哀樂,只是喜樂總是少的,哀怒倒是常有,從清早到夜幕,埋怨一切可埋怨的人事,但是我總覺得他們關註的點很奇怪,他們抱怨政府在巷子口種柳樹兆頭不好,抱怨店裏的客人總是傲慢,卻對切身的事無底線的將就,比如井水永遠有股奇怪的像是洗衣粉的味道,早上的自來水總是腥的發臭,公共廁所臟到方圓百米都能聞到味道,好像大家都習以為常,覺得生活本該如此。姐,如果有一個人說他受不了後巷的臟亂,受不了糟糕的水質,受不了到處的吵鬧聲,那他不是外地人,就是個掙紮著向上的人。”

春和有些好奇,“你以前住在哪兒?知夏說你去年才搬過來。”

“鹿港市區。”他回答,雙手插在口袋,目光微微往上,看著遠處,一步一步緩慢地走。

——江縣就隸屬鹿港。

春和點點頭,“我和爸爸以前也住在市區,我家在童話大街,那條街很出名,你去過嗎?”

程景明似乎想起了什麽,點了點頭,“那兒的房子很漂亮。”

“我也覺得很漂亮,像童話王國,有蘑菇房子,海盜船房子,長頸鹿樓,還有樹屋,我家就住在一個樹屋裏,上去要爬一個很高的梯子。”春和回想著,至今覺得那裏是她見過最夢幻的地方,“不過我後來再沒有回去過,因為我爸爸死在那裏。”

712搶劫案,發生在童話大街,那天是一年一度的童話節,請了市文工團的人去表演,據說市裏的領導也會去視察,每年的那天都很熱鬧,路邊店裏都在兜售小玩意兒,米奇面具、毛毛蟲發夾、兔子頭套、哈利波特的魔法棒、巫師的衣服、將軍的披風,還有很多裝扮用的東西,便宜,做工粗糙,但在那樣的場景下,帶著新奇和好玩,很多人都會買一大堆用來裝扮自己,放眼望去,街上幾乎沒有一個正常人,什麽都不裝扮的人似乎才是奇怪的。

那天春和和知夏很想去,但是沒有被允許,因為沒有人帶她們,爸爸要執行安保任務,她們只能去江縣祖母那裏。

那天有人持槍上街,因為玩具槍很多,進大街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會去註意,機關槍掃射玻璃銀行,負責安保的市局刑警為了保護民眾,試圖控制局面,但是不幸的是,那些人太喪心病狂,直接拿槍對準了警察們。

春和的爸爸阻攔了一個試圖挾持文工團團長的暴徒,最後中了四槍,有一槍直接打在肝臟,一槍從心臟後方穿過去,大出血,沒來得及叫救護車就不行了。

現場民眾劇烈騷動,發生大規模踩踏,普通民眾死亡三十九人,重傷七十七人,刑警死傷六人,是一起超大規模的社會事件,上級震怒,派了所有的警力去緝拿這些暴徒,但是一點線索都沒有,那天整條街都在玩裝扮游戲,像一個大型的化裝舞會,暴徒混跡在其中,很容易就銷聲匿跡。

那次案件成了懸案。玻璃銀行是那年的童話大街扶持的創意項目,用以寄放貴重或者意義重大的物品。它有兩種盈利方式,一種客戶將自己最貴重或者最新奇的物品放在玻璃櫃子裏,供人參觀,游客可以買票透過玻璃櫃子參觀裏面的物品,並且投票,每個季度最受歡迎的物品會得到一筆不菲的獎勵金,像一種展覽會。一種是將不需要的物品寄放在這裏,用來交易。

玻璃銀行以安全著稱,並且投入大量的資金在安全防護和保險上,但是712事件損失慘重,也失去了民眾的信任,很快就破產了。

那次案件並沒有偵破,所以也並不確定犯罪者的動機,但是因為暴徒最初攻擊的是玻璃銀行,並且搶走玻璃銀行多件物品,最後將那次案件定性為搶劫案,稱之為712搶劫案。

“失去親人的滋味不好受。”他蹙著眉,想安慰她,但沒想好該如何開口。

春和點點頭,“是不好受。”

“所以接受不了知夏的死?”他問。

“我不知道怎麽形容,就好像你做過一個噩夢,現在噩夢又重演了,而這噩夢明明可以避免的,你卻親手丟開了這機會,不僅僅是難過,還有懊悔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他點頭。

兩個人沿著巷子走,走到頭的時候,他問她要不要吃點什麽,她搖了搖頭,說吃不下。

他盯著她看了片刻,覺得她眉間的憂愁都快溢出來了,最後說:“我帶你去個地方吧!”

“去哪?”

“到了就知道了。”他賣了個關子,然後叫了一輛出租車,把她塞進去,“今天晚一點兒時間回去,沒問題吧?”

春和點點頭,“沒問題。”

他也鉆進去,囑咐司機,“一直往前開。”

最後車子在皇庭俱樂部門口停下,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地方,但這個時間點,推門進去的時候,櫃臺前的人還是驚訝了一瞬,卻是認識他的,“喲,明哥怎麽這時候來?”

他漠著一張臉,沒答話,只說:“老地方。”

櫃臺前的人沖著不遠處招了招手,便有個穿著制服的小哥過來領,“明哥這邊兒請。”

俱樂部彎彎繞繞,霓虹彩燈跑馬似的在周圍晃,晃得人頭暈眼花,小哥輕車熟路走在前面,他似乎對程景明也很熟,路上還攀談了幾句,末了,快速地瞥了一眼春和,壓低了聲音,促狹地對程景明說,“明哥第一次帶姑娘來啊,打算怎麽玩?”

程景明心情似乎不大好,摸出一根煙點著,幾近嚴肅地說,“別胡扯,朋友。”

那小哥遺憾地嘆了口氣,轉言道,“那要不要我叫兩個姑娘過去,幾個姐兒可是成天惦記著你呢!”

“惦記我什麽?”他的語氣又恢覆了散漫,“我可沒錢付給她們。”

“自然是惦記你的身子呢,幾個姐兒打賭你那玩意兒一只手到底握不握的過來,討論的氣喘籲籲,差點兒就打起來了。不如明哥就了了她們心願吧,免得她們成天惦記,至於錢?你就是白睡,她們也樂意呀!”小哥臉上的笑近乎諂媚。

“我啊,無福消受。”程景明笑著,倒是並沒有覺得這話題有什麽不妥似的。

春和跟在他身後,突然覺得心驚膽戰,總有種要被賣到窯子的錯覺。有那麽一瞬間,她想掉頭就跑,可又出於一種莫名其妙的信任,控制住了腳步。

他發覺了,回身攬了她護在手邊,側頭對那侍者說:“別講了,你嚇著她了,我們可是個清白姑娘。”

小哥看著程景明的動作,咧開嘴笑了,“還朋友呢,我可不信。”

三個人彎彎曲曲地繞進去,最後在一個房間前停下了腳步,侍者說,“明哥你自己進去吧!我就不用領了。”

程景明推門的時候,小哥趴在春和耳邊暧昧地講了一句:“哪日量了明哥的尺寸,可記得要告訴我,我好打發姐兒們。”

程景明一腳踢開他,難得動了怒,“再亂說話我削了你。”然後攬著春和往裏去,聲音落在她耳邊,“抱歉,這地方亂,你忍耐一會兒。”

春和點點頭,看了他一眼,越發覺得看不透。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抱歉,停電斷網,磨蹭到現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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